3.Kidding玩笑
“请用。”
日向换好室内拖鞋，从厨房泡了一壶红茶端出来，翻开饭桌上反盖在桌面的骨瓷杯，手腕一低一抬，行云流水地斟了半杯，推向坐在椅子上的伏见。
“呜哇，”对方惊叹，“看不出来，老师你年纪轻轻，在家里居然会喝红茶耶。”
“养胃的而已。”
日向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谈，捧着自己的一杯红茶，自然的蹬掉鞋缩进单人沙发，呼吸着红茶氤氲起来的香气，懒洋洋的问道：
“好了，有什么想知道的？”
“所有。”
四月的下午五点半，公寓内不算昏暗，但也算不上明亮。伏见指骨分明的右手捏紧瓷杯弧形的杯柄，难掩期待的注视着猫一样懒散的日向，认真的说：
“今天你对那个人说的一切，我都想知道，是什么意思。”
“如果想要拒绝，你就不会把我带到这里，对吧？”
另一个世界的大门，老师终于愿意为他推开——他有着这样的预感——今天能够突发奇想跟在老师后面真是太对了！
啪。
日向打了一个响指，客厅的声控灯收集到录入声纹，骤然亮了起来。在明亮到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褪色了的日光灯下，伏见下意识的眯起眼睛。
“没关系啦，都告诉你也可以。”
视觉受到阻碍的时候听觉会格外发达。日向平静偏低的声音像是也褪了色，像是冰冷的无机质一样钻进伏见的耳朵。
“但是，你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也是明白的吧？”
“老师你、应该对排球部没有什么归属感之类的感情吧。”
伏见当然很清楚自己的代价。回到排球部、或者说重新回到北雀野高校男子排球队中去，这是过去的一年，所有排球部成员都试图让他做的事。
“高一加入的时候我就有和教练、和老师你约定了——如果我能和大家一起拿到InterHigh或者春高的全国冠军，就可以退部专心学习，社团的学分照旧按最高档次获得，你们当时也同意了吧？”
“嗯，说的也是。”
“……老师你不是那种会做无用功的人，对排球部、不，应该说是对排球，对佐久间教练，对大家也根本都无所谓，为什么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呢？”
日向把脸埋在升腾的热气中含糊的笑了一声。
“为什么呢，日向老师？”
“问这种问题，可是会被戳中痛点的人敲闷棍的哦，伏见君。”
“……”
“当然，在我来说，随便你怎么说都好。”
日向睁开眼睛，鼓起腮帮吹了一口热气，然后小小的抿了一口红茶。
习惯性的直视着对话的另一方。
“就像我之前和你说的那样。重新回到排球部、这件事对你来说确实是交易之外的事情。但是，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吠舞罗和Scepter4的事情，也不在我们当初的交易之中。”
“如果你想要得到额外的信息，付出额外的行动不也是理所当然吗。”
交易。
伏见面对这样冰冷的词语，挑衅的扬起眉，说话的语气一如往日的恶劣。
“反正当初专心学习什么的也不过是借口，回去也无所谓。这样就够了吗，老师？”
“首发的二传手奈尾代劳了一年，如果你回来的话，他会迫不及待的还给你。”
日向倾身把水杯放到茶几上，冲着伏见竖起一只手指，“那么我们就说好了。我这边的条件就是你重新回到首发队伍，而你那边的条件……”
“闭上嘴，听我把你想知道的一切介绍给你就行了。”
“顺便，如果你想走进这个世界，我当然也能够把你推荐给青王试试。”
“——毕竟，虽然同样拥有伏见这个姓氏、流着同出一源的天才血脉，但你比吠舞罗桀骜不驯的暗器使可单纯得多，那家伙应该会很喜欢你。”
伏见与日向对视了，得益于他们都有的“说话时直视对方”的良好习惯。
他闭着嘴，专注的注视着后者总是忍不住别扭的向旁边飘过去的眼神，认真的倾听。
“总之前因后果什么的我相信你也没有兴趣，总的来说，就是世界上所有的超能力者都分成两部分：不受管辖、没有限制的权外者，和组成氏族的七王。”
“我们权外者和七王的能力来源于同一个地方，所以强大的权外者甚至可能弑杀七王，当然目前还没有人做到，这种事也只是一个猜测。而七王分别拥有白银、黄金、赤、青、绿、灰、无色七种颜色的称号，实力极其强大，可以将独特属性的力量赋予其他人，这些人就是氏族。王和氏族的力量可以互相增幅，力量超出限度的王会被头顶坠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杀死，失去王的氏族却不会失去力量，即使王座上坐上了新的王。”
日向眨眼的频率向来很快，但那并不是他刻意为之。伏见忽然想起来，排球部的大家以前甚至调侃过他的眼睛患有多动症。
“……白银之王和无色之王隐居不出，似乎也没有多少氏族。黄金之王掌控着东京七釜户，几乎可以说是最强的日本之王。赤的力量是狂暴的火焰，上一任赤王十多年前在神奈川堕剑，把那里化作焦土，新赤王则定居在镇目町，以吠舞罗酒吧为据点，统领着同名的氏族，二把手是草薙君，三把手是十束君，四把手大概可以算是八田君，同样姓伏见的暗器使是与八田君亲密无间的搭档；上一任青王被牵连死在神奈川，不过青色氏族一直都只有一个名称，也就是东京法务局户籍科第四室，简称Scepter4，是管理超能力者相关事宜的官方机构，王死之后一般会跟从新王——现在的青王是年初被选出的宗像君，二把手姓淡岛，三把手大概是前任的副手鬼之善条？”
“最后就是灰王和绿王。据说前者当年也在神奈川死掉了，新王似乎还没被选出来，另一位则完——全没有任何的消息呢。”
日向把杯子挡在脸的前方，张开嘴小小的打了个冒着红茶香气的饱嗝。伏见则把大量的信息记在脑海里，追问：“Beta级犯罪者又是什么意思？”
“超能力者，即权外者与氏族的能力有大致的等级分层，从低到高分别是Omega、Beta、Alpha和Extra–Alpha，王权者就是最高等级的Extra–Alpha。”日向很耿直的说，“总之草薙君是这样告诉我的，不过也许王权者的能力比Extra–Alpha更厉害呢？”
“话说回来，如果能死在王权者堕剑的时候就好了。”
他说着，忽然露出有些恍惚的表情，“那样的话，应该会死的很干净吧？”
“喂！”伏见大声的呼喊他，“老、师！”
日向的眼珠轻飘飘的向他的方向转过去。
“活着虽然没有什么意思，但也没有必要想死吧？”
“……活着既然没有意思，为什么不去死呢？”
“搞什么啊你这家伙！如果这样的话、岂不是意味着有很多人根本没有活着的必要了吗！”
伏见终于感到了一丝寒意。
虽然在经济富足的当下社会，所谓的中二少年们也会狂妄的说什么世界腐朽不如毁灭掉的傻话，也会追捧割腕自残之类的笨蛋行为，但日向不一样——
他是认真的，觉得活着不如死去的……甚至还有想过死法、甚至可能已经尝试过自杀行为。
这种心理对伏见所受的教育来说是不相容的。他本能的觉得这种话很危险、虽然不理解但是却令人从本能上恐惧，只能徒劳的说出被说烂了的话：
“活着是不需要理由的啊！求生欲难道不是生物的本能吗！”
“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为能够克服本能吧？”日向觉得有趣一样反驳说，“而且死亡不过是永远的沉眠，生物也都有对死亡的渴望吧？”
这是诡辩，伏见心想，但是他的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在反驳：诡辩的定义是什么？不符合你的逻辑就是诡辩吗？
“嘛，算了，我就知道这种话是不能对别人说的。”
最后是日向主动扯开了话题。他不耐烦伏见表现的沉默，穿上鞋站起来：
“你还要不要续杯？”
“不……不用了，谢谢。”
伏见这才注意到手中的茶已经凉了下来。他迟疑了一下，问了今天最后一个问题。
“那个『清洁工』的尸体……交给警署真的没关系吗？他不是超能力者吗？不需要找那个Scepter4吗？”
“他们最近在内讧，新王和老王的氏族之间，因为上前线的问题翻脸了。”日向回答，“清洁工不只是权外者，还是个罪犯，报警是最正常的处理方式。”
“——如果有必要的话，警署会把他的尸体移交给Scepter4吧，也许？”他很平淡的说，“那都跟我们没有关系吧。”
“怎么样，堇君，那家伙已经解决了吗？”
晚上的时候，坐在旁边的佐久间随口问道。
“嗯，是啊，已经死掉了。”
日向回答。
千穗坐在日向的另一侧，安静的夹起一块茄子天妇罗。佐久间注意到她的动作，笑着说：
“千穗今天也很努力哦！”
“……”
日向恹恹的垂下眼睛，挖了一勺茶碗蒸塞进嘴里，听千穗与佐久间之间随意而不失礼貌的对话，忽然感到很厌倦。
他想起来伏见秋原临走时望着自己的眼神。
“信酱，”他叫，“明天，伏见君也会参加部活。”
“啊啊，太好了，奈尾终于不用再因为当不好他那样完美的二传手而秃头了。”
佐久间反应很快的开了个玩笑。
电视里在放着晚间新闻，日光灯下挤了三个人，仿佛也不再过于咄咄逼人。
日向敷衍的笑了一下，佐久间会意的转开话题，谈到三年级的排球部经理平田春奈，“……部活结束的时候她找到我，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有什么话要说呢。日向想起来她高一那年总是挂在嘴边的“清澄酱”，以及高二刚开始没多久之后就变得缄口不言的变化，低下头又挖了一勺蒸蛋，满满的塞进了嘴里。
太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