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濑与烟远

　　
　　——四月的初始。
　　这是一个多么美妙的日子啊。新的学年从这里开始，第一次踏入中学的孩子们穿着崭新的校服，雀跃的奔跑在樱花飘飞的路上。年轻的躯体尽情的舒展，活力，就在那紧致的皮肤下流转着诱人的色泽。
　　“真美啊。”
　　清早的阳光正好，男人停在公路对面，注视着一群又一群青春的少年少女们走进私立北雀野高等学校。
　　发型普通，五官普通，身高普通，衣着普通。这一个浑身上下无一不平平无奇、似乎整个人就是行走的路人甲的男人，唯一的特别之处，大概只有他此刻一边以扭曲的声线感叹、一边紧盯着这所新创两年的高校时，仿佛鬣狗紧盯着猎物一般的神情了吧。
　　“真美啊，这些活力。”
　　『你确定他真的就在这里吗？』
　　没有人注意到他口中忽然发出了与之前不同的声音。
　　“当然、当然！”他换回了原本的声线，有些不满的挥动了一下双手，“五年了，我一直在寻找他，绝对不会错！”
　　『那个毫无活力，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的、浪费食物、污染空气的垃 圾，就在这里……！』
　　“没错，他就在这里。”
　　男人的嘴角几乎扯到了耳朵。他低声喃喃道：
　　“就在这里……我们可以把垃圾处理回收了。”
　　“真期待啊……”
　　『我也兴奋起来了呢。』
　　“垃圾在等着我们……只要再等等、再等一等……”
　　『垃圾君……日向君……。』
　　
　　
　　
　　
　　
　　
　　
　　
　　私立北雀野高校，新生入学第一日。
　　
　　“阿、阿嚏！”
　　“……那么，这节课就上到这里。”
　　早上的新闻播报说有连环杀人案的罪犯流窜到了山梨县。日向堇有气无力的想着“那他一定是冲着我在的北野町来的吧”，在合起书的时候对同学们随口叮嘱了一句：
　　“回家的同学们要注意安全，不要去偏僻的地方，最好和顺路的同学一起走。”
　　“老师再见——”
　　
　　
　　
　　“嗨～日向桑。”
　　整理好教学用品、走出教员室的时候，耳边就传来了轻浮的招呼声。日向垂下眼睛，借着打开右手中终端机查看时间的动作，侧身避开迎面走来的男人。
　　“诶——日向桑好冷漠诶——”男人回过身望着他走远的背影，露出被抛弃的小狗一般可怜的表情。
　　“那个……藤田桑，可以帮我把文件送到校长室吗？”
　　在他背后的教员室里，有人犹豫地向他搭话。
　　藤田眨眨眼睛，笑着转过身。
　　“没问题哟。”
　　他的笑容真挚而热情，眼睛在无框的眼镜后眯成一条线。
　　

　　
　　“……我是毕业于日高中学的小石川静流，之前打的位置是副攻手，请多指教。”
　　日向打了个呵欠，贴着墙边走进男子排球部所占用的第一体育馆。数十个青春焕发的男生并列成一队站在入门右侧，教练佐久间信吾正双手叉腰，威严的点点头。
　　“好，最后一个。”
　　队列最左边、也是最靠近门口的男生活泼的、跳跃似的向前一步，出了队列。
　　“我是清水武，也是毕业于日高中学！之前一直是二传手，请多指教！”
　　日向抬起手背挡住嘴部，再次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短短十几步的路程，他走得不快但也不慢，已经能清楚看见自称叫清水武的高个儿脸上灿烂得堪比藤田的笑容。
　　“……”
　　“信酱，我要早退。”
　　日向转开脸，直截了当的说。
　　“哦，是早间新闻的事吧。”佐久间对这种甜腻的称呼和过分耿直的话适应良好，回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也好，你早点回去，早点安全，也早点睡，好好补觉。”
　　日向于是心安理得地再打了一个呵欠，转身直接离开。
　　“咦？那个……大姐是谁呀？”
　　身后有人疑惑的小声问。
　　是一年级生吧。但是，不是小石川和清水的声音。
　　“是我们的顾问啦！”三年级的副攻手白濑和马回答，声音里有着显而易见的自豪。“日向堇老师，可是学校里有名的美人喔！”
　　“怎么样，高山，把老师认错性别了吧？嘿嘿，他和他的妹妹长得特别像，但是比起妹妹那种还没有脱离萝莉时期的女孩，已经很成熟了哟——哎呀！教练我错了！”
　　是狠狠拍上后脑勺的声音，以及佐久间训斥的声音。
　　“白濑，你是不是还没学会尊敬老师？堇君不是女性，别用那种轻佻的说辞！也别对学弟说这种乱七八糟的话！”
　　“嗨嗨～”
　　日向再次打开了终端机，瞥了一眼时间。走过转角来到校门至教学楼的路上，他望了望教学楼出入口所在的方位，下一秒就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从其中快步走出来。
　　他在原地停了一分钟，对大步跑来的、和他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关切了一句：
　　“怎么这么迟？”
　　“数学老师找我有事。”
　　日向千穗停下脚步解释道。
　　“新生已经自我介绍完了。”日向说，“你今天开了个坏头。”
　　“是，哥哥，非常抱歉！”
　　“这种话要对排球部的人说。”
　　日向冷酷地注视着比自己仅仅矮半个头的妹妹：
　　“还有，排球部第一天会安排新生两两比赛，会结束的很迟。最近有罪犯乱跑，你记得等信酱一起回来。”
　　“是。”
　　千穗温顺的答应。在察觉到日向结束对话的意向后，立刻快走两步越过他，继续赶往体育馆。
　　日向等了几秒钟，才转过身往回看。千穗早就转过了转角，视野里的校园中，只有远处几个学生说笑着走远。
　　
　　“今天早上没有部活。”他喃喃，“但是明天有。”
　　真糟糕，早起是最令人烦躁的事情了。
　　快点解决吧。
　　快点结束吧，这种生活。
　　
　　
　　
　　
　　
　　
　　
　　
　　伏见秋原在图书馆耽搁了一会儿。不是借书这种无聊的理由，而是在那附近的自动售货机前排了二十分钟的队伍，买到最后一罐独家售卖的西柚味牛奶。
　　“伏见君，那个……请问牛奶可以转让给我吗？”
　　排在后面的女孩怯怯的喊住了他。
　　
　　“哈？你开什么玩笑啊？”伏见仅仅以恶劣的反问回答她。
　　转身离开的时候听到了女孩的朋友安慰她的话，“那家伙本来就是这么恶劣”“不要在意”，忍不住从鼻子里笑了一声。
　　西柚味的牛奶到底为什么突然就在学生中间火了起来也不关他的事，只是每天来买的时候要和别人拼运气争夺库存这种事情实在是让人不舒服。幸运的买到最后一罐、正在心中暗喜，这样的时间怎么会有人非要以性别的优势要求别人割爱呢。
　　还惺惺作态，摆出一副惹人心疼的样子，玩这套把戏，真是可笑。
　　啊啊，高中生活，现在的生活，也和以前一样无趣又恶心啊。
　　
　　
　　
　　伏见把喝空的纸盒捏扁，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箱。他站在校门口，望着电玩城的方向，思考今天要不要也去那里打发时间。
　　无意识地向旁边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发现了一个眼熟的、微弓着背显得有点颓废的背影。
　　是日向……老师。
　　自己班上那个明明从外貌到声音都完美符合抖S眼睛娘形象、却是个男人的老师，也是一直担任排球部顾问、神神秘秘的老师。
　　不过他不是每天都在排球部待到部活结束吗？不对，高一的时候，好像也有一天，他早退了。
　　伏见身体的行为快了思想一步——在得出“干脆今天跟着他看看早退是要去干什么”的结论之前，已经不知不觉远远的跟在日向的后面。
　　“我什么时候变成尾随美女的痴汉了啊。”
　　他嘟囔着，却跃跃欲试地说服自己：又不是要对日向老师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早上妈妈还提醒自己最近县里面可能有危险，就当是护送嘛。
　　因为过于关注日向的目的地，等发现走过的路线都是偏僻小路的时候，伏见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有人从后面撞了他一下，追着日向走进了前面的小巷。伏见不悦的皱眉，眼光跟着撞他的那个人蛮横的背影。
　　身材不胖不瘦、头发不长不短，牛仔的外套和黑色的长裤，戴着一个黑色的棒球帽。
　　擦肩而过时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和早间新闻里的某人很像。
　　
　　巷子狭窄，人一多就更显逼仄，伏见不耐烦地歪了歪嘴，把包放了下来，蹲下身摸到了里面防身的水果刀。
　　握刀的手自然垂落，出鞘的一片薄薄的刀身不着痕迹的贴着腿侧。他保持着蹑手蹑脚的姿态，悄声靠近了明显正发生着犯罪行为的巷口。
　　
　　得益于超乎常人的听力和窄巷容易使声音回响的特性，他听见有一个低哑的声音在笑。
　　死变态。他暗地里骂道。
　　“啊啊，垃圾君，初次见面，我终于见到你了，开心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谅我用木仓和你打招呼……这可是我亲爱的送我的生日礼物哦？它很美吧？啊——抱歉抱歉，我忘了你看不到它，毕竟……你的腰后面可没长眼睛。太可惜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精神病吗？不要刺激这种罪犯啊，这种时候最安全的做法是表示出顺从——伏见在心里说。
　　“看不到也没有关系。”
　　日向回答。也许是巷子太长而他处于另一个出口，传到伏见耳中的声音镇静而空茫，轻飘飘的溶入风中。
　　“听起来你找上我，不是心血来潮？你之前认识我吧？”
　　『当然了，垃圾君。』陌生的声音中恶意溢于言表，『本来我可没有兴趣跑到那么远、那么偏僻的地方来处理你，但谁让你八年前至五年前，长达三年的时间，总是出现在我家小鬼看的全国大赛上呢？』
　　
　　“在你们这一届学生手中崛起成为排球豪门的东京镇目高校，连续三年都夺取了春高男子排球全国大赛的冠军——”
　　“——而在十二个队员中，你总是以一个和别人格格不入的、毫无活力、颓废得令人发指的模样站在里面！”
　　……？日向他曾经也这么辉煌啊，伏见有点疑惑。
　　他小心的探出头去看巷中的情况。
　　——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两个人都以背面对着这边，身高都在一米七左右，从后面看像是亲密的重叠在一起。
　　
　　犯人还在慷慨陈词。
　　“我喜欢排球，喜欢少年们浑身闪耀的青春朝气的光芒。但是你从那个时候起就了无生趣，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从东京跑到山梨，当了一个教书育人的老师，还是这样，总是这样！”
　　“那么，倒不如让我杀了你，把你这个没有活着的欲 望的人形垃圾处理掉，让你永远长眠，好不好？”
　　他忽然放缓了声音，诱导似的问：
　　『……好不好？』
　　“日向堇、君。”